轉載自2012/03/03 【聯合報/記者唐守怡專題報導/記者陳立凱攝影/圖片提供鄭在東】
主角開場白
鄭在東,30年前,美食作家韓良露的父親曾覺得鄭會倒楣一輩子,30年後,誠品畫廊藝術總監趙琍稱鄭是台灣文人畫的最後代表,作家舒國治則讚鄭擁有過人的鑑賞力。原來,畫家鄭在東企圖反叛的同時也追尋傳統,不新不舊、不西不東的創作風格在華人藝術界自成一格。
鄭在東的繪畫之路啟蒙得晚,19歲才隨龍門畫廊創始人楊興生習畫,沒底子但有天分,第二次造訪楊興生便被帶著「玩樂」,開始大量閱讀現代藝術書籍,回家自己作畫,下次上課再帶給老師評分。
1970年代的台北氛圍朦朧,大時代下的台灣人認為美國是唯一出口,鄭在東也想過要渡海進修,但因父母年事已高,只好毅然放棄。
在當時西風東漸的影響下,當時的年輕人自許文青,總覺得要做很多事才算活過,主修電影的鄭在東和馮光遠等人活躍於1970年代的電影界,拍了幾部實驗電影,也積極參與試映,但30年後回頭看,反而覺得沒意思了。
做完電影,又接觸了陶藝、攝影、文學,真正讓鄭在東專職繪畫的轉捩點,是在他發現拍電影是項耗費大量人力的工作之後,電影是團體事業,需要全體工作人員的合作,但繪畫「很個人,不需要外在配合,忠實呈現自我生活狀態」他說。
關於鄭在東 棄電影 拾畫筆
1953年生於台北,世界新專(現世新大學)電影系畢業,19歲開始習畫,師承楊興生。自述犬儒主義者,閒散世間,除了繪畫外,對品酒、品茗、器皿、骨董、文學皆有涉獵,現定居上海。
鄭在東/愛挑戰 從邊緣到主流
2012/03/03 【聯合報/記者唐守怡專題報導/記者陳立凱攝影/圖片提供鄭在東】
邊緣藝術家
很難明確將鄭在東歸類在某個流派,連他自己都說了:「我想做邊緣藝術家!」不斷挑戰自我是最讓他感到快樂的事,不想成為主流,甚至也不想要粉絲,有了家庭後,鄭在東在生活態度上還是像個浪人。
鄭在東曾於畫冊中自述:「一個犬儒主義者,閒散世間,貪愛酒色,常流連於酒肆風月中,有時讀書又不求甚解,卻以不沾頭巾氣自喜」「好茶酒美器,迷奇石骨董字畫,且山水癖甚重,江山勝跡總愛登臨」。
攤開時間卷軸,隨著時代推移,邊緣終成為主流,逃不開必然發生的循環。鄭在東說:「其實我的心態還是喜歡邊緣、孤獨的感覺。」
在誠品畫廊藝術總監趙琍眼中,鄭在東每個階段的畫風轉變都是個人追尋的結果,沒有科班包袱,更能自由揮灑。
鄭在東剛出道時的筆觸樸拙、粗厲,構圖卻非常超現實,令人「震驚」,在當時就以前衛著稱,獨樹一格,現在則大量引述中國古詩詞入畫,反而成了「今之古人」,但其中蘊含的色彩、技巧、哲學性依然高人一等,有行家固定收藏他的作品,合作畫廊對銷售他的畫總有把握。
早期鄭在東的畫風是十足的表現主義與超現實風格,充滿青少年內心的不滿,透過繪畫直接宣洩內心的黑暗情感,內容不脫死亡與愛情。從反叛開始,從前衛再逐漸撤退到古典,一晃眼數十年,現在最愛山水畫,這也是他到大陸印證傳統文化,後期乾脆定居上海的原因。
中國文化報社副總編輯趙忱曾說,對大多數人來說,鄭在東或許只是一個傳說,仰望也好,平視也好,都只能隔著大老遠的距離。
〈畫風自己說〉就是鄭氏風格
「做藝術家就是嚮往一種寂寞的狀態。」鄭在東一直在找新的路走,不屬於任何一方,甚至被前衛派認定是古典派,卻又被學院派嫌不夠正統,不東不西,不新不舊,偏偏他又覺得這樣正中下懷,正巧創造出獨特的鄭氏風格。
鄭在東/上海觀察 粗魯中的快樂
2012/03/03 【聯合報/記者唐守怡專題報導/記者陳立凱攝影/圖片提供鄭在東】
相較於家鄉台北的文明,上海還是座滾動中的城市,就像早期日本年輕人眼中的台北一樣。
剛到大陸時,鄭在東還有點羞澀,變得大方是後來的事了。
他說:「當你放不下優越感,不融入當地生活,不管到哪裡都一樣。」「要觀察才會了解,才能被尊重,如果只會以自我價值批評,就會演變為牢騷。」他開始察覺 在大陸生活最大的樂趣在於觀察社會,所謂的「不文明」反而涵蓋簡單的快樂,他將這種單純定義為「粗魯中的快樂」,例如當地人在公共場合不需禮貌問候,就能 恣意拿起他人的報紙閱讀,這種行為在台灣人眼中看來荒唐,但也凸顯出台灣人太矜持的一面。
鄭在東/品味走在時代尖端
2012/03/03 【聯合報/記者唐守怡專題報導/記者陳立凱攝影/圖片提供鄭在東】
舒國治眼中的鄭在東
舒國治和鄭在東認識得早,生活在台北這座小城市,常在試片場合碰面,卻因沒有什麼共同要做的事情,所以熟得晚,80年代中期才開始頻繁互動,1997年正式合作《台灣重遊》。
鄭在東自稱過著散漫生活,在舒國治眼中確實並非謙詞,但這所謂的散漫是相對性的,不是真的散漫,而是對鄭在東而言的散漫,因為他的效率很高,散漫已經做了這些事,不散漫還可以做得更多,只是他選擇不拚到把每一口氣都用盡。
「鄭在東是台灣最早認識文雅生活的人」,舒國治讚鄭在東能夠把從讀書、看圖中,得知古人、東洋人、部分西方人怎麼把生活過得有質感的方式融會貫通,用他過 人的鑑賞力,轉化成自己可以施展的一套,對於生活要排布的器物尤其講究,而這種生活美學並不因為有錢才能做到,早在他還沒賺錢時就已略懂,鄭在東的品味一 直走在時代前端。
鄭在東的上海公寓是許多人欽慕的空間,有人說他落腳上海,某種程度上是展現江南文人的風骨。舒國治進一步分析,鄭在東的上海公寓又與江南文人太過繁瑣、嬌 柔的性格有所不同,大量使用現有的、現代人可使用的、恰如其分的材料,打造他的生活小地方。有時候越知名的設計師家具會讓使用者越有特色,但這在個人眼光 下是非常不協調的,「當人到了一個地位,一樣都用不上」,鄭在東就是如此。
鄭在東/年輕時哈日 中年醉心自然山水
2012/03/03 【聯合報/記者唐守怡專題報導/記者陳立凱攝影/圖片提供鄭在東】
創作的薰陶
現在的台灣年輕人多朝日本文化看齊,迷蛋糕、窩小酒吧與咖啡店,多少是帶著點小資味道的,在鄭在東那個年代,有點文化素養的年輕人聚集在紫藤廬,喝茶也品酒,享受當代特有的生活氣質。
鄭在東自陳年輕時是哈日族,女兒也被他送到京都念了4年書,但中年反而醉心大陸渾然天成的廣袤山水間。1987年開始和畫家于彭結伴到大陸旅遊多次,後來在上海設立工作室當做據點,探訪激發古人創作靈感的江山勝景,發展出屬於他的中國繪畫方式。
鄭在東愛喝茶,也懂茶,是藝術界人所皆知的,時至今日,他甚至在旅行中買茶,帶著茶葉找水。台灣發展出的普洱老茶文化,他怎麼也喝不慣,他依循的是中國傳統脈絡,著迷於綠茶的口感,迷戀當季新茶。
正因為綠茶喝來高雅輕盈,更需要好水相伴,才能泡出精華,浙江虎跑泉、鎮江中泠泉,是他心目中最好的泉水,找到好水,才能喝好茶,是他始終堅持的信念。
什麼是好茶?鄭在東的定義也很隨興,他說,喝茶其實和個人體質相關,是種探索過程,有了基本認識後,就能自由尋找適合的味道。
因為愛茶、著迷歷史,他親身走訪了相傳為茶葉起源地的九曲溪南宋御茶園,跟著吃了一頓員工餐,用當地食材手工製作的料理不是什麼山珍海味,卻彌足珍貴,他說,有機不只是吃口感美味,還象徵當下放鬆健康的心理狀態。
偶爾與好友相約遊山玩水,途中的不期而遇總讓人回味再三。鄭在東某次與于彭前往張家界,在長江轉乘時,被熱情的店家招呼進店用餐,當時他心想這只是家小破 店,對餐點毫不期待,想不到老闆馬上到江邊採買,端上桌的竟是鮮美的武昌魚,幾道不起眼的華中家常菜,意外地合了他的胃口,也成為他至今懷念的味道。
熱愛古典文學,卻還是覺得詩詞略顯虛假,沒有表達出作者的真性情。鄭在東經常用骷髏入畫,〈李白月下獨酌〉裡沐浴於月光中的李白就是一身枯骨,是否反映出中年的鄭在東心境又回到年輕時的憤世?答案剛好相反,死亡代表的不再是對世俗的不滿,而是一種看透人世的灑脫。
鄭在東/覓閒味 上海穿巷闖弄
2012/03/03 【聯合報/記者唐守怡專題報導/記者陳立凱攝影/圖片提供鄭在東】
生活的贏家
身為一個邊緣藝術家,鄭在東始終想活得像古人,定居上海恰能體會中國古代江南文人的浪漫情懷。中午到西湖畔喝茶,看人打麻將、大白天就喝醉,正是他嚮往的「有閒生活」。
鄭在東位於汾陽路的居所,是30年代風格的老洋房,平常他就騎著腳踏車亂逛,從老建築和橋梁一窺上海原貌,尤其復興路隨季節變化美景最令他流連忘返,有時拐進城隍廟老街區,嗅聞巷弄間飄出的飯菜香,聆聽自古傳唱至今的戲曲,他在上海過的就是這種優閒日子。
鄭在東以中國晚明的張岱、日本的千利休為生活師法典範,不喜歡太強烈的設計感,自己動手將住所規畫為現代文人空間的樣貌,擺設不需要過於雕琢,但器物一定 要講究,畫圖請木工量身打造家具,以榫頭組合,用泥土糊牆、貼上宣紙,自然流露簡樸的溫暖氣息,但他也選用當代家具,「我怕家看起來像骨董店!」室內設計 對他而言就是一種玩樂生活的體現。
誠品畫廊藝術總監趙琍說鄭在東的人、畫、空間是合一的,讓人感覺舒服的,他的人就像他居住的空間,同時也像是生活在畫裡的情境,使用簡樸但很有味道的家具,將常民生活裡的精緻文化體現到底。
行腳大陸各地的鄭在東,最愛的還是台灣小吃文化,但上海美食薈萃,要他推薦,他還是立刻就能排出口袋名單,最道地的是老吉士,想嘗試特殊食材就上致真會館,吃弄堂菜找小白樺,要氣氛好就進逸谷。
他分析上海美食蓬勃發展,競爭激烈,店家輪替速度快,造成上海人用餐沒有忠誠度,加上餐廳一成功就急著擴張、開分店,消費者抱著朝聖心情前往餐廳,用餐後容易感到挫敗,不經意探訪反而帶來驚喜。
留言列表